“縱使相逢應(yīng)不識，塵滿面，鬢如霜。”新一撥的車夫如雨后春筍一般地冒出，誰也不會記得那躺在炕席上、半死不活地抽著大煙的糟老頭，曾經(jīng)是那樣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一個少年，他拉著車，奔跑在堅(jiān)實(shí)的黃土地上……

　　日頭依舊那么炎熱，北平的風(fēng)沙仍不見止歇，那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的灰塵中，迎面沖過一個高大壯實(shí)的身影，黝黑的皮膚閃著油亮的光，汗衫已被浸濕泛了黃色，但這似乎才能體現(xiàn)出一個車夫的勤勞能干。

　　“您慢坐嘞！”車夫拉起長桿，略微回了回頭，“您這是要去哪兒啊？”“磁器口。”我打量著這紅油漆還亮堂著的新車——這讓他的生意在車夫堆里格外耀眼，我有話沒話地拉起家常來：“這車真得勁兒啊！我一看你就跟其他拉活的不一樣！”“可不是嘛！新買的，保您坐得舒服著嘞！”前面的車夫得意似的甩了下辮子，底下的腳力又勤快了好多。“行嘞，到嘍！您慢走！一共25分。”不一會兒，車子就停下了，我爽快地給了他一張五毛的，打趣地說：“以后坐車就是走到中心廣場那也找你了！”“不用不用，京城拉活的多的是，遇見您是我的福氣，下次有什么需要我隨時來，您記個車場地址就行！”“你不自己拉活兒，還在廠子里工作呢？”我詫異。“欠他老板個人情，等到時候不在廠子里了就去拉包月了。”“那到時候找你包個月？”“行嘞！我先走了，您慢走！”

　　伴隨著剛才車?yán)锫詻鏊�的微風(fēng)，我微笑地送他離開。即使我很清楚，在不久以后，他的車會被沒收，辛苦賺的錢也會被騙走，身邊的女人也會相繼離開，但我無能為力，因?yàn)槊�運(yùn)是確定的。我只愿看著他在滿懷希望時的陽光開朗，卻無法看著他急轉(zhuǎn)直下變成麻木的行尸走肉。也許有一天，我又會在同一時刻、同一地點(diǎn)來到這兒等拉車的人，但再也沒有那個他，那個在人群中散發(fā)著光芒的他。就算此時再回來，我也無法認(rèn)出、無法交流了。

　　我能做的，就是靜立于此，等待下一個車夫的命運(yùn)。

　　忘了說，他還是有名字的，他叫祥子，卻幾乎沒有人記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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