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城
　　秦牧

　　一年一度的廣州年宵花市，素來膾炙人口。這些年常常有人從北方不遠千里而來，瞧一瞧南國花市的盛況。還常�？梢砸姷胶眯﹪�際友人，也陶醉在這東方的節(jié)日情調(diào)中，和中國朋友一起選購著鮮花。往年的花市已經(jīng)夠盛大了，今年這個花海又涌起了一個新的高潮。因為農(nóng)村人民公社化以后，花木的生產(chǎn)增加了，今年春節(jié)又是城市人民公社化之后的第一個春節(jié)，廣州去年有累萬的家庭婦女和街坊居民投入了生產(chǎn)和其他的勞動隊伍。加上今年黨和政府進一步安排群眾的節(jié)日生活，花木供應(yīng)空前多了，買花的人也空前多了，除原來的幾個年宵花市之外，又開辟了新的花市。如果把幾個花市的長度累加起來，“十里花街”，恐怕是名不虛傳了。在花市開始以前，站在珠江岸上眺望那條浩浩蕩蕩、作為全省三十六條內(nèi)河航道樞紐的珠江，但見在各式各樣的樓船汽輪當中，還錯雜著一艘艘載滿鮮花盆栽的木船，它們來自順德、高要、清遠、四會等縣，載來了南國初春的氣息和農(nóng)民群眾的心意。“多好多美的花！”“今年花的品種可我啦！”江岸上人們不禁嘖嘖稱賞。廣州有個文化公園，園里今年也布置了一個大規(guī)模的“迎春會”。花匠償用鮮艷的名花瓜果外，還陳列著一株花朵灼灼、樹冠直徑達一丈許的大桃樹。這一切，都顯示出今年廣州的花市是不平常的。

　　人們常常有這么一種體驗：碰到熱鬧和奇特的場面，心里畫就象被一根鵝羽撩拔著似的，有一種癢癢麻麻的感覺�？傁氚炎约核�看到和感覺的一切形容出來。對于廣州的年宵花市，我就常常有這樣的沖動。雖然過去我已經(jīng)描述過它們了，但是今年，徜徉在這個特別巨大的花海中，我又涌起這樣的欲望了。

　　農(nóng)歷過年的各種風習，是我們民族在幾千年的歷史中形成的。我們現(xiàn)在有些過年風俗，一直可以追溯到一兩千年前的史跡中去。這一切，是和許多的歷史故事、民間傳說、巧匠絕技和群眾的美學觀念密切聯(lián)系起來的。在中國的年節(jié)中，有的是要踏青的，有的是要劃船的，有的是要趕會的……這和外國的什么點燈節(jié)，潑水節(jié)一樣，都各各有它們生活意義和詩情畫意。過年的玩龍燈、跑旱船、放花炮……人人穿上整潔衣服，頭面一新，男人都理了發(fā)，婦女都修整了辮髻，大姑娘還扎了花飾。那“糖瓜祭灶，新年來到，姑娘要花，小子要炮，老頭兒要一頂新氈帽”的北方俗諺，多少描述了這種氣氛。這難道只是歡樂歡樂，玩兒玩兒而已么？難道我們從這隆重的節(jié)日情調(diào)中不還可以領(lǐng)略到我們民族文化的源遠流長，和千百年來人們熱烈向往美好未來地過年，但是貧苦的農(nóng)戶，也要設(shè)法購張畫，貼對門聯(lián)；年輕的閨女也總是要在辮梢扎朵絨花，在窗欞上貼張大紅剪紙，這就更足以想見無論在怎樣困苦中，人們對于幸福生活的強烈的習憧憬。在新的時代，農(nóng)歷過年中那種深刻體現(xiàn)舊社會烙印的習俗被革除了，賭博、酗酒，向舞龍燈的人投擲燃燒的爆竹，千奇百怪的禁忌，這一類的事情沒有了，那些耍猴子的鳳陽人、跑江湖扎紙花的石門人，那些搖著串上銅錢的冬青樹枝的乞丐，以及號稱從五臺山峨眉山下來化緣的行腳僧人不見了。而一些美好的習俗被發(fā)揚光大起來，一些古老的風習被賦予了嶄新的內(nèi)容。現(xiàn)在我們也燃放爆竹，但是誰想到那和“驅(qū)儺”之類的迷信有什么牽聯(lián)呢！現(xiàn)在我們也貼春聯(lián)，但是有誰想到“歲月逢春花遍地；人民有黨勁沖天”“躍馬橫刀，萬眾一心驅(qū)窮白；飛花點翠，六億雙手繡山河”之類的春聯(lián)，和古代的用桃木符辟邪有什么可以相提并論之處呢！古老的節(jié)日在新時代里是充滿青春的光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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