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離

　　他們與城市的距離，究竟有多遠?

　　我曾經(jīng)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們聚集到那個便利店的門口，買上一包廉價的香煙，也不打開抽上，就那樣站在柜臺前看著便利店里的電視——他們都是從旁邊的工地上來的，穿著濺滿白色涂料灰色水泥的襯衫和褲子，頭發(fā)上也沾上了星星點點的油漆——他們當然不敢要求換臺，逮著什么看什么，而且小聲地議論著節(jié)目內(nèi)容。有時他們會與店主一起哈哈大笑，有時竟能在那里站上一個小時。

　　他們與城市的距離，也許就是這一個柜臺的距離。

　　在這座城市與鄉(xiāng)村的交界處橫亙著一座近千米的大橋。每天凌晨都有大隊摩托車疾馳進城，到了晚上又有大隊摩托車疾馳而出。差不多的裝束、類似的車，都戴著頭盔。久而久之，大橋附近形成了一片專屬于這批人的休閑區(qū)域：人頭攢動的牛肉面攤、零零碎碎的小商品地攤、蒸氣繚繞的澡堂……價格要比城里便宜很多。那些風塵仆仆的摩托車手們在這里相遇相聚，高談闊論，掃去一身疲憊。

　　他們與城市的距離，也許就是這一座大橋的距離。

　　經(jīng)過市中心繁華地段的公共汽車，總是像塞滿了沙丁魚的罐頭。乘客們的身體因為前后人群的擠壓，不住搖晃，甚至會被擠得腳跟微微離地地前后移動著。忽然，門開了，上來了一個拖著蛇皮袋、渾身灰蒙蒙的人。霎時，在他面前一條小道硬生生被留了出來。他帶著尷尬的笑容向前挪著，人人都盡量躲閃著他。終于，他找了一個靠后門的角落站定，人們同時舒了一口氣。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，人們又推搡著，擠壓著。

　　他們與城市的距離，也許就是這一步的距離。

　　啊，我親愛的農(nóng)民工朋友，是什么讓你們與城市近在咫尺，卻又遠隔天涯?你們是建設國家出力最大、流汗最多的人，卻幾乎享受不到祖國建設的成果。拿著低于最低工資標準的工資，偶爾提一下“三金”立刻被工頭罵了回去。溫飽得不到保證，醫(yī)療得不到保障，孩子們只能上郊區(qū)的農(nóng)民工子弟學校——他們身處惡劣的教育環(huán)境，卻要和城里的孩子一同接受各類招考的挑戰(zhàn)。他們中的絕大多數(shù)在激烈的社會競爭中將會再次落到與他們父輩相同的境遇。

　　其實，這并不是他們的錯，因為城市人早已把資源占用殆盡。我不認為這些可愛的農(nóng)民工朋友身上有任何值得城里人不屑甚至鄙夷的地方。也許城里人早已忘了，他們的祖輩，也曾是與鄉(xiāng)村緊緊相連的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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